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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裹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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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這首歌仿佛有毒, 在祁飛的腦海中循環了一遍又一遍。

就算祁飛回到了原野院,腦子裏也全是這首歌。

洗澡的時候仿佛連水滴答滴答都在唱‘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他媽的沒完沒了...

祁飛煩躁地想把耳朵給拔掉。

晚上跟小豆芽他們打了一會兒羽毛球後,歌聲這才不再循環。

結果晚上祁飛回到房間, 一閉上,眼耳邊又響起‘你的名字叫小薇...'

祁飛靠了一聲,把枕頭蓋在自己頭上。

周末沒多久就來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劉雲的電話。

祁飛萬萬沒想到自己上次跟劉雲說的那些話成了自己腳下的絆子。

“小飛啊,我思考了一陣, 你上次說得對,快要高考了, 確實應該抓緊時間學習,這周末你跟正行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正好你們也能互相監督監督。”

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祁飛正躺在床上睡大覺,一個消息炸過來,把她整個人都炸清醒了。

來接她的是衛風的破能源汽車。

“我就不去了。”

祁飛站在車窗外, 看了看夏正行, 再看了看叼著煙的衛風。

“你們覺得我像是會去圖書館學習的那種人?”

“別煩。”

衛風下車, 拎著個書包直接走到祁飛屋子裏, 隨手找出幾本書灌進黑色書包裏。

“這是給你買的新書包,學習這東西學著學著不就會了嗎?”

聽聽這話, 不知道衛風自己信不信。

反正祁飛不信。

祁飛無奈得坐到後座, 夏正行給祁飛關上車門。

祁飛轉過頭,眼神準確地瞥見夏正行唇角勾起的笑。

“笑什麽笑?”

祁飛咧開嘴。

“怎麽還幸災樂禍起來了,是不是你慫恿你媽讓我們去學習的?”

這句話祁飛只是在開玩笑,誰知道夏正行盯著她沒說話。

過了幾秒後, 一聲“是”從他口中傳來。

祁飛楞住,盯著夏正行許久,無奈地嘆了口氣,倚靠在車座上。

“行吧。”

車廂陷入沈默,但沒過多久,車載音響開始震動。

“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祁飛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這音樂後立馬坐直身。

“你怎麽聽這歌?”

衛風叼著煙笑。

“我們這個年代的小情歌了,你竟然也知道?”

“別。”

祁飛半站起身,手越過前座夠向音響。

“快切歌,這歌已經在我腦子裏循環了一整天了,別給我再循環一個月。”

“給你調,欸,註意安全,你先坐回去。”

音樂聲音哢嚓一聲斷在祁飛的手指尖。

摁到按鈕的那一刻,她如負重釋。

車一個轉彎,祁飛的身體失去重心,往後倒——

夏正行伸出手的手撐在祁飛背後,給了一個助力。

“謝了。”

這麽一來回,竟然給祁飛整出汗來了。

夏正行的手還擱在她背後,祁飛都已經坐穩了手還沒放下來。

祁飛想提醒他,但看夏正行戴著耳機閉著眼,又不想出聲打擾。

她往後靠向車座,想著如果後背倚靠到椅背上,夏正行自然會把手撤走。

誰知道在祁飛靠上椅背後,夏正行的手微微擡高,沒有撤離,而是停在了祁飛身後的椅背上。

就想圈著自己的領地一樣。

祁飛轉過頭沈默地看向夏正行,盯了幾秒鐘後夏正行還是沒有動靜。

祁飛也懶得有動靜了。

就當是免費的人工枕頭。

她往後靠。

還挺暖和。

圖書館很大,一共有兩層。

他們進的是第一層,裏面人很多,但非常安靜,大多都戴著耳機認真地看書。

有很多都是學生拿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衛風送他們進來後沒有走,而是坐在桌子旁看著他倆寫作業。

天知道到底有什麽作業。

祁飛到夏正行的筆袋裏隨便挑出一個藍色的水筆,打開練習冊,沒幾條會的。

祁飛挑著那些在五三上看過的題型做,裝模作樣地寫著。

衛風好奇地湊過來,看看夏正行的試卷,再看看祁飛的練習冊。

“挺有模有樣啊。”

衛風低聲說。

“小飛你加油啊。”

“加不了油。”

因為是圖書館,祁飛壓低聲音。

“都快高考了,加滿了油我也就這個水平。”

“你這說得...咱們要有點樂觀點,心裏要有希望,要有夢想。”

祁飛把筆遞到衛風跟前。

“行吧,夢想家。”

“沒跟你說笑。”

衛風自己先笑開了。

“這樣...”

衛風轉向夏正行。

“你們高考滿分多少?”

“四百八。”

“好。”

衛風點頭。

“叔看好你,你爭取給你媽拎個480回去。”

衛風又把視線轉回祁飛身上。

“小飛,要是你最後高考能考48分,我的意思是...所有門加起來48分,我就給你買個小房子。”

聽到這話祁飛太陽穴都疼了。

“別別別,你要是有餘錢就把你那個破能源電車換成新的。”

“那車我開慣了,給你買個小房子的錢我還是有的。”

衛風像是沒在開玩笑,看得祁飛心驚肉跳。

“不跟你們說了,我手頭上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倆給我好好學習,晚上我來接你們。”

“行。”

祁飛用筆撐著下巴點頭。

衛風一走,祁飛就把筆放下來。

比起這些題,還是看五三上的閱讀理解有意思。

“帶五三了嗎?”

祁飛朝夏正行低聲問。

衛風給她在書包裏裝的幾個練習冊都是黃豆的,沒有一本有解析。

“五三我沒帶。”

夏正行擡起頭看向祁飛。

從祁飛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夏正行的側臉,下眼角到下頜這一塊顯得特別溫柔。

陽光仿佛融在了夏正行的臉上。

祁飛楞了楞。

“要不你去借本書看看?”

“好。”

祁飛站起身。

她到就近的圖書區隨手找了本小說,意大利的。

翻開書的前一秒,祁飛的心情是抱有期待。

看到第1頁的後,祁飛還存有好奇。

翻到第10頁後,那些奇奇怪怪、又長又拖沓的人名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打架。

她回過頭一想...

男主和女主叫什麽名字來著?

忘了。

這本書有男主嗎?

祁飛看得迷迷糊糊,越往後翻越困。

她幹脆伏在桌子上看書,字體開始變得模糊。

祁飛閉上眼睛,陽光化為光點在眼皮子前的黑暗中跳躍,她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瞌睡。

醒來後整個側臉都是麻的。

夏正行還在寫作業,仿佛不知疲倦。

祁飛趴在桌子上看他,陽光照著夏正行右側的臉。

每個棱角都很溫暖的樣子。

祁飛最喜歡看的是夏正行眼睛那塊兒。

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不笑的時候也會給人一種期待感。

期待他笑起來到底是什麽樣子。

眼角下垂,帶著少年氣。

帶著乖巧。

祁飛研究得入迷了,後知後覺收回眼,覺得自己像個變態。

隨手翻開練習冊,第1頁的空白的地方上寫著歪歪扭扭‘黃豆’二字。

祁飛咧開嘴,在‘黃豆’旁邊再歪歪扭扭寫上‘傻蛋’。

黃豆,傻蛋。

豆和蛋都有了。

蛋白質得多豐富啊。

祁飛轉著筆,又開始不自覺地在紙張上亂畫。

畫的是微微下垂的眼角。

祁飛畫不出夏正行的那種感覺,正準備全部塗掉,視線之內進入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手下按著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小紙條。

祁飛擡起下巴,展開紙條。

夏正行的字是捎帶著連筆的行書,瀟灑中帶著約束,跟他給人的感覺差不多。

‘醒了?’

原來夏正行看到她打瞌睡了。

祁飛轉著筆,略微思索後,腦海中突然閃現昨天那個粉紅色沈甸甸的情書。

‘小薇把信封傳給你了嗎?’

祁飛的字寫在夏正行的字下。

不寫還好,這麽一寫兩個字體形成截然對比。

夏正行接過紙條,看著紙上的字慢慢皺起眉。

‘小薇是誰?信封最近收到過幾封,但沒有拆開看。’

祁飛看到這行字後吹了口氣,人家小女孩兒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怎麽看都不看?

當然這是他的事,她管不了。

祁飛擡起眼看向夏正行,輕聲開口。

“為什麽不打開看看?”

“不喜歡。”

夏正行言簡意賅。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祁飛的視線落在夏正行眼角底下的那塊陽光。

這句話問出去後是長久的沈默。

祁飛再次擡起眼,發現夏正行盯著她。

直勾勾的。

目不轉睛地那種。

祁飛的漫不經心被打亂,她立馬坐直身。

夏正行的眼神過於直接,讓她連回避的機會都沒有。

不會吧...心裏面開始有種不太靠譜的念頭。

在念頭冒出第一個苗頭的時候,祁飛立馬轉過眼,回避夏正行的眼神以及怪異到不能再怪異的氣氛。

把心裏的苗頭掐滅。

肯定是...她理解錯了。

腦子有它自己的想法,但是她得把控好不能讓情況失控。

“那個...餓了嗎?”

祁飛把桌子前的紙條揉成一團,塞進自己的口袋。

“我餓了,出去吃飯吧。”

夏正行摘下耳機,把祁飛跟前的書和他自己的練習冊子全部挪到桌子角落。

祁飛站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外面風不是很大,但是最近倒春寒,莫名有點兒冷。

祁飛擡起眼偷偷瞥了夏正行一眼,他還是平常那副模樣,站得很直,沒有任何異常。

很好。

剛剛是她想多了。

祁飛松了口氣。

剛剛那種怪異的氣氛簡直就跟吃糖的時候咬到棒子一樣難受。

“去哪兒吃?”

祁飛問話的語氣松了很多,步伐也開始散漫起來。

夏正行伸出手,指向對面的樓。

“對面三樓有一家淮南菜館,吃牛肉湯。”

他說完後看向祁飛。

“你能吃牛肉嗎?”

“能。”

但是她不喜歡三樓這個位置。

這話祁飛沒說出來。

陌生地方的高樓,還有隔著紅綠燈的車水馬龍,讓祁飛覺得有些黏稠。

在這種壞境下,祁飛特別想戴上帽子,隔絕一切的聲音。

車輪軋在地面的聲音、喇叭鳴叫的聲音、孩子尖叫奔跑的聲音、還有行人的鞋子在柏油路上砸下去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龐然大物盤踞在人間,大聲地尖叫而朝天際吶喊,這種吶喊讓祁飛有種感同身受的錯覺——

但是與這吶喊聲不同,它是貫穿天際的,但祁飛最害怕的就是天際。

過於眩暈。

淮南菜館的人意外得多。

他們排了五分鐘的隊後,服務員拿著個菜單領他們進去。

是靠窗的一桌。

“二位,這邊坐。”

祁飛看著臨著窗戶的座位,在心裏發出了‘靠’聲。

靠…這淮南菜館什麽設計…好好一個民間菜館,為什麽座位旁邊不好好砌墻,反而用透明的玻璃代替

而且窗戶還是半露天式的,看到這位置的第一眼,祁飛連該從什麽角度摔下去都想好了。

臉色先條件反射得白了。

祁飛能感覺到血液從臉龐抽離的感覺。

“姐。”

祁飛還沒有說話,夏正行先說話了。

服務員擡頭看向他,視線落在夏正行臉上的時候,從祁飛這個角度能看到看她的眼神‘唰’得就亮了。

看得祁飛有點兒想笑,但是眼神掃到透明玻璃的時候,她立馬閉上嘴不再笑。

“能不能換個位置?”

剛剛排了五分鐘時間的隊,明擺著就是不能啊。

祁飛掃視四周,桌子全是滿的。

服務員沒這麽說,她說得十分婉轉。

“這個位置有哪裏不周到的你可以跟我說,我會把意見記下來反饋給上層。”

帥哥的力量是偉大。

祁飛得出了一個淺顯的結論。

“你能不能拿塊布...”

夏正行說著。

“把座位旁這塊玻璃擋上?”

夏正行說得一本正經,服務員都聽楞了。

“這,這...”

帥哥的力量再偉大也不能這麽用。

祁飛再次得出一個結論。

祁飛伸出手把夏正行推到位置上。

“我沒事兒,沒恐高到這份上。”

夏正行將信將疑地看向祁飛。

祁飛咧開嘴。

“你這什麽眼神,我說得是真的。”

她又大聲重覆了一遍。

“比珍珠還真...快點菜吧,再不點我就要餓死在這兒了。”

夏正行的眼神終於從祁飛的身上轉移到菜單上。

祁飛松了口氣,眼神的餘光瞥見透明的玻璃,好不容易松下的那口氣又提起來。

她在心裏靠了好幾聲,感覺自己的腳都在抖。

祁飛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攤開手心,看著惡犬那兩個刺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偏偏在夏正行面前,她不想被當成例外。

牛肉湯過來的時候,祁飛的心跳還是沒有平息下來。

就像是有人用手掐著她的心頭,不斷得攥緊。

雖然祁飛的座位是比較遠離窗戶那個,但是側臉還是能感覺到窗外的風。

腦子也開始不自覺地想象透明的玻璃,以及玻璃以下的空擋。

如果從這裏掉落下去,如果從風中摔下去...

祁飛的嘴唇輕微地顫動。

她立馬低下頭,猛得喝了一口湯。

湯很燙,燙得祁飛喉嚨發疼。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

“餵?”

祁飛拿起手機,聲音有點兒緊,她咳嗽了一聲。

“你們在哪兒?我在圖書館沒有找到你們人。”

“是衛風。”

祁飛擡起眼朝看向夏正行,說著開了免提。

夏正行湊近手機。

“我們在對面三樓的淮南菜館,過來一起吃嗎?”

“我吃過了,原來你們在吃飯啊...我還專門給你們買了外賣。”

夏正行對著手機說。

“我們快吃完了,要不我們下去找你?”

“好。”

衛風在電話對面咳嗽了聲。

“我就不上去了,在樓底下等你們,欸...我好像看見你們了,你們往下看看。“

聽到這句話後,祁飛下意識地往下看。

透明的玻璃反射眩暈的光,衛風站在樓底下,手裏拿著袋子朝他們招手。

夏正行往玻璃處靠近,也對著衛風招手。

他的手越過玻璃的空擋往外伸。

祁飛的喉嚨在那一剎發出‘咯噔’一聲,類似於打嗝。

眼睛生理性地發酸。

祁飛立馬把眼神收回來。

反胃。

胃裏仿佛燒了起來。

祁飛立馬站起身。

“我先去結賬。”

沒等夏正行回答,祁飛直接大步走向收銀臺。

結賬的時候她的手都在抖。

靠,為什麽現在這麽嚴重。

明明這幾年好了點...

也許是最近環境換得過於頻繁了。

前臺小姐溫和地看向祁飛。

“小姑娘,沒事兒吧?是不是冷?”

她看著祁飛發抖的手。

祁飛也不想抖,但是手就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顫動。

“衛叔讓我們下去。”

夏正行的聲音一出現,祁飛立馬把手收回口袋。

“好,走吧。”

祁飛語氣假裝成最輕松的狀態。

沒事,她可以的,哪怕是惡犬,也可以偽裝成正常人。

起碼在夏正行面前要偽裝成功。

祁飛跟在夏正行身後走向下樓的臺階。

臺階...

剛剛上樓的時候臺階還沒有這麽幽深。

“吃得還習慣嗎,下次我請你。”

夏正行說著話轉過身。

祁飛立馬往下走了幾個臺階,硬撐著笑。

“行,那你下次你請我吃頓貴的。”

祁飛不知道是哪個節骨眼錯了。

臺階開始扭曲。

夏正行沒有再走下樓梯,而是緊緊地盯著祁飛。

“怎麽了,是不是剛剛吃得不開心?”

他說著就要往上走,與此同時,一個小孩兒尖叫著從樓上大跨跑下來,正好撞在夏正行身上。

重心不平衡,夏正行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就在那一剎那,巨大的耳鳴聲從左耳貫穿到右耳。

祁飛伸出手立刻往下走。

在祁飛拉住夏正行之前,他自己穩住了身體。

沒有踩空,只不過是微小地踉蹌了一下。

很微小的幅度,什麽危險都沒有。

但是耳鳴聲卻不可抑制地吶喊起來。

祁飛睜大眼睛,腦海中開始出現幻覺。

如果夏正行從樓梯上踩空摔下去...

越來越響的耳鳴聲纏住祁飛的脖子,她拽著夏正行手腕的力度越來越大。

她猛然松開手,反胃感到達一個極致,祁飛立馬往樓梯下跑。

“祁飛?”

夏正行的聲音模糊在身後。

祁飛的手在口袋裏不斷顫抖。

逃離高處,要逃離高處。

祁飛的腦海中只有這個想法。

眼前的景物變成血紅色,直到跑到平地,祁飛還在大口地喘息,世界裏只剩下耳鳴聲。

她蹲在馬路邊,渾身發冷,不停地顫抖。

如果剛剛夏正行從樓梯上摔下去...

不要再想了,這都是幻覺。

祁飛咬緊牙關。

“祁飛,你怎麽了?”

夏正行的聲音靠近,帶著奔跑而來的喘息聲。

祁飛知道夏正行在說話,但是她聽不清楚,耳朵裏全都是密集而冰涼的耳鳴聲。

夏正行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祁飛...”

夏正行拉起祁飛。

祁飛捂住自己的眼睛,手還是不停地顫抖。

不停地,不停地...

“夏正行...”

祁飛的聲音也在顫抖,滾燙的恐慌從手裏流淌下,化為淚水。

“你剛剛差點兒摔下去了。”

耳鳴,只剩下了耳鳴。

夏正行看到祁飛的樣子後,整個人都楞住,眼角跟著發紅。

他伸出手把祁飛攬入懷中。

很猛然得,耳鳴聲被夏正行溫暖的懷抱所覆蓋,但是祁飛還是不停地在顫抖。

“你剛剛差點就摔下去了...”

祁飛一直這麽重覆著。

夏正行把祁飛緊緊地抱在懷裏,彎下腰用整個身子包裹住她。

一時間,祁飛分不清到底是夏正行的懷抱更緊,還是恐慌帶來的窒息感更緊。

“祁飛,你看著我。”

夏正行開口,聲音很低。

“沒事的,你看著我。”

祁飛拽著夏正行的衣角,力氣大到手心被拉鏈硌得疼,她擡起頭,眼淚借著擡頭這個動作滾下來。

喉嚨裏有種被化學藥品灼燒的感覺。

“你剛剛差點就摔下去了...”

腦子裏只剩下這句。

但看到夏正行的眼睛後,祁飛的手開始抖得沒那麽厲害。

夏正行深深地看著祁飛,眼神一動不動。

和祁飛內心的震顫相反,夏正行的眼睛是深切而寧靜的,很認真,帶著祁飛從來沒有的篤定。

“我沒有摔下去,我沒事。”

夏正行彎下腰,和祁飛四目相對,用手心蹭掉祁飛臉上的淚水。

溫熱裹挾走酸痛的淚痕。

眼臉火辣辣的。

“你看著我,我就站在你跟前,哪裏都沒有去。”

夏正行的聲音和雪一樣,薄薄的,包裹著恐慌慢慢散去。

祁飛就跟傻了一樣盯著夏正行不敢動彈。

雪褪去了,恐慌便也褪去。

夏正行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剛剛那些只是幻覺。

祁飛在心裏默念著。

夏正行拿手心蹭著祁飛的臉。

“好點了嗎?”

他湊近。

“好...好多了。”

祁飛清了清嗓子。

“好多了。”

恐慌褪去後,只剩下丟臉。

這臉真得丟到姥姥家了。

周圍人都跟看到馬戲團一樣看著,夏正行的手還在她臉上。

“行了。”

祁飛咳嗽了聲,低下頭。

“沒事兒了。”

沒事兒個屁。

臉沒了。

事情很大。

“我說你們去哪兒了,原來站在馬路口子!”

衛風開著他的小破能源汽車過來。

“怎麽了這是?小飛臉色怎麽不太好?”

雖然恐慌散去,但是耳鳴聲還在。

心跳很快,總有種壞事將近的感覺。

祁飛抹了把臉,重新掛上漫不經心的笑容,她朝衛風走過去。

“哪兒來這麽多話,不是來送外賣的嗎,外賣呢?”

“你們不是吃過了嗎?”

衛風一邊說一邊把裹著塑料袋的盒子從副駕駛座上拿出來。

在外賣盒子到祁飛手上的前一秒,衛風低聲開口。

“我剛剛看見...”

祁飛接過外賣盒子。

“我看見...算了...”

衛風咳嗽了聲。

“反正你倆都成年了,但是記得一定要戴好保護措施,尤其是高考這段時間,千萬不能出什麽事兒...”

“想什麽呢你?”

祁飛沒聽懂衛風到底在說什麽,心跳得依舊很快,讓她不禁想到心悸這個醫術名詞。

心臟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是不是得去醫院看看?

“那我先走了啊,晚上我要幫人搬家沒空接你們,你們就打車回家,車錢發微信我報銷。“

衛風的語氣很巨款,但是破能源汽車的發動聲完全匹配不上巨款的聲音。

夏正行和祁飛朝破能源汽車招手,目送著巨款離開。

“下午還學嗎?”

夏正行問道。

心悸...

“學。”

祁飛點頭。

“你學習,我看漫畫。”

下午夏正行把他的耳機和手機都借給了祁飛。

別說,看漫畫的時候有點兒電音在耳邊磨,心情就是不一樣。

心悸和耳鳴被音樂所遮蓋,祁飛迫不及待地逃離現實進入虛擬的世界。

偶爾能感應到對面的目光。

溫溫熱熱的。

晚上六點,劉雲發了條微信,喊祁飛和夏正行回去吃飯。

“我就不回去了。”

祁飛站起身,把外套穿上。

“你回去吃吧,今天我去你們家店裏閣樓睡。”

最近狀態不太好,一個人的環境或許比較適合她。

“你有圖書卡嗎,幫我借個漫畫書。”

祁飛迫切地需要虛擬的環境。

借完漫畫後,夏正行和祁飛並排走出去。

“你真不回我家?我媽讓我把你帶回去吃飯。”

“不了。”

祁飛搖頭,耳機線跟著晃。

“對了,你耳機線...”

電音還在耳邊跳躍,和祁飛並不平坦的心跳一個拍子。

“別摘。”

夏正行的手包蹭過祁飛的手背,沒讓她把耳機摘下。

“既然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今天我也去店裏。”

“別啊。”

祁飛立馬摘下右耳的耳機。

“店裏就那麽小一個閣樓,你去了也沒地方睡了。”

“沒事,有躺椅。”

五分鐘之前呼叫的出租車來到路口,司機降下車廂。

“是客戶祁飛飛飛嗎?去藝術區的?”

“是。”

夏正行點頭,他沒讓祁飛接著說,自己先上車。

“靠。”

祁飛咧開嘴。

“你怎麽還學會耍無賴了?”

事實證明店裏這麽小確實沒地方給多出來的人睡,倆桌子拼在一起都不夠。

“要不你睡閣樓,我睡躺椅。”

祁飛看著躺椅,夏正行這個子,祁飛怕他睡一晚上躺椅能睡出頸椎病來。

“沒事。”

夏正行剛洗完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檸檬味。

“它也就看上去小。”

這句話說出來也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

反正祁飛不信。

九點一到,祁飛鎖上店門。

走上閣樓之前,她把櫃子裏的被子全捧到夏正行的躺椅上。

“行了行了。”

夏正行笑起來。

“又不是大冬天,我蓋這麽多能熱死。”

“熱就熱點,寧願熱著也不能受寒涼,你可是祖國未來的花朵,我們這一代就靠你了。”

祁飛說著走上閣樓。

關門之前,祁飛把樓下的燈關了。

“晚安。”

祁飛說道。

“晚安。”

夏正行的聲音依舊溫溫的,和黑夜很匹配。

回到房間的那一剎那,一切才寧靜下來。

祁飛知道夏正行是害怕她出事兒才跟過來,所以剛剛在他面前才演著毫無異常的樣子。

說是不想把夏正行拉扯進來,但是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拖拽著他。

祁飛嘆了口氣,躺倒在床上。

她把手放在跳得異常的心上,帶著鐵銹的潮濕氣味若有若無地包裹著她。

最近的幻覺、還有不正常的心跳,無一不在都在提醒祁飛一個事兒。

時間不多了。

真得不多了。

是啊。

祁飛擡頭看向日歷。

時間不多了。

她閉上眼睛,本以為自己能睡著。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窗外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

遠方狗的吠聲,對面澡堂子老板和老婆吵架的聲音,風刮著鐵皮子窗戶的聲音,清楚到祁飛懷疑自己的大腦是個聽力過濾系統。

腦子一直嗡嗡得疼,一直到淩晨三點她都沒睡著。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祁飛都快大徹大悟了。

靠,好渴。

祁飛支撐著發麻的身體坐直,異常的心跳在黑夜中尤其明顯。

她推開門,輕手輕腳地下去拿了一瓶水。

上樓之前,她欣賞了一下祖國花朵的睡姿,幫花朵把蹭下去的被子往上挪了挪。

祁飛在黑夜裏盯著夏正行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地發現有點兒像是某部鬼片的片段,立馬自己上了樓。

喝完水後,心跳更快了。

尤其是到了五六點、有點兒光透進窗戶的時候,心跳簡直就是要從籠子裏跑出來的老虎,大聲吼叫著刨著祁飛的心壁。

頭疼得厲害,祁飛陷入了一種低潮的情緒。

不行,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無論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睡在樓下的夏正行。

祁飛握緊放在口袋裏的刀柄。

惡犬計劃...

時間不多了。

祁飛垂下眼,用力地看向窗戶之下平坦的空地。

久久地盯著。

祁飛總有一種預感,那片空地上會出現她想要的東西。

身後傳來敲門聲,但是她沒動。

因為空地已經開始扭曲,而她的身體也僵硬在窗戶邊。

四個痞子的身影從空地上慢慢經過,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

但老李確實說過他們已經出院了。

惡犬計劃...

“我進來了。”

夏正行推開門,祁飛還定在窗戶邊,身體因為惡犬計劃的念頭而顫抖著發冷。

“祁飛,你是不是一晚上沒睡?”

是。

祁飛想開口回答。

但身體凝固住了,類似鬼壓身的狀況讓她無法動彈,無法開口。

以至於夏正行從背後抱住她的時候,祁飛連躲開的機會都沒有,溫暖就劈頭蓋臉地包裹住她。

被人擁抱對祁飛來說是一種無比陌生的感覺,但是遇見夏正行之後這種感覺卻變得頻繁起來。

溫暖的味道從上而下卷過來,抹平太陽穴的疼痛。

祁飛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動著,身子骨是冰涼的,但是貼著夏正行的那一塊背部是溫暖的。

就像一個被局部受熱的冰塊,以背部為中心慢慢融化開。

僵硬,心悸,幻覺。

祁飛看著那塊平地,覺得自己無可救藥。

不知道夏正行是不是看出了祁飛的這種絕望,抱著她更緊了。

祁飛感覺自己快要被夏正行勒進骨頭裏了,但還是說不出話來。

祁飛一邊想著為什麽夏正行要遇到她這樣的人,一邊又在想著怎麽結束這樣的局面。

痞子,那四個痞子。

也許他們是關鍵。

無論剛剛是不是幻覺,他們都出院了。

只要出院,他們就會來找麻煩。

雖說他們也許認不出她,但是他們肯定會認準劉雲這家店。

他們會成為夏正行一家的麻煩。

想到這裏她的思緒戛然而止。

夏正行把祁飛的身體輕緩地扳正過來,彎下腰祁飛和他對視。

溫暖的乖巧的下垂眼。

很幹凈的眼睛。

祁飛知道這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會非常好看,但是現在這雙眼睛因為她而染上了某種類似於悲傷的情緒。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祁飛很想搖頭說自己沒有,但是她就是定在了原處。

平地,那塊平地...

夏正行長久地盯著祁飛,伸出手在她的頭上慢慢地揉著。

越是這樣,祁飛越是難受。

為什麽啊。

為什麽夏正行要遭受這些。

為什麽要遇到她這麽糟糕的惡犬。

除了僵硬的身體和一無是處的品行,她又能為夏正行做什麽。

那四個痞子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祁飛的腦海中。

夏正行的溫暖從頭頂上傳來,他身上的檸檬味和祁飛用的檸檬味如出一轍。

但是祁飛就是覺得從夏正行身上傳過來的就比她的好聞不知道多少。

檸檬這麽跳躍的味道,在他身上顯得沈澱起來。

在把痞子和惡犬計劃聯系起來後,祁飛的腦子咯噔一聲開始轉動起來,久違地開始呼吸氧氣。

祁飛擡起頭。

“別摸了,你作法呢?”

祁飛咧開嘴,這次不是佯裝的。

“好些了嗎?”

夏正行盯著祁飛。

“剛剛嚇你呢。”

祁飛站起身。

失眠了一晚上,她快累死了。

祁飛拿起床頭的礦泉水往閣樓底下走。

水流經嗓子的那一刻,祁飛才知道自己的喉嚨有多喑啞。

時鐘才走到五點,離開店還有四個小時。

“你上去再睡一會兒。”

夏正行拿走祁飛手上的礦泉水。

“別喝冷水,等會給你買熱豆漿。”

“我也想睡啊,可睡不著。”

祁飛擡起頭看向夏正行,發現他的肩上有一根自己的頭發,立馬擡起手給撣走。

“可以睡著。”

夏正行把祁飛推到躺椅上。

在祁飛曲腿站起來之前,夏正行把被子壓在了她身上。

“我幫你。”

聽說過幫人洗臉幫人按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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